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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洁娥之死
本文来源于《财经》杂志 2012年05月20日 21:33
以"城中村"改造之名进行强拆的"血的教训"
李洁娥从五楼跳下来的时候,双臂舒展,伸向天空,呈现一个放松的姿态。
邻居们说,那一刻,她彻底解脱了。
2012年5月9日11时30分,广州杨箕村,村民李洁娥跳楼身亡。50天前,3月21日,她位于杨箕村永巩二横8号的家,被广州市越秀区法 院拆除。
杨箕村位于广州大道和中山一路夹角,和寸土寸金的广州CBD珠江新城毗邻,是典型的"城中村"。
这座拥有900多年历史的村庄,曾是广州首个亿元村。很多广州人都记得这里便利的集市、廉价的食物和其间浓厚的市井气息。
在广州,这样的"城中村"有138个。2000年,广州开始"城中村"改造,杨箕村在七年后进入改造名单,2009年正式提上日程,并在 2010年加速——杨箕和另外八个村正是在这一年进入广州市重点"城中村"改造之列。
在城市化进程加速的背景下,广州开始"城中村"改造热潮。这种改造的核心,是由集体经济组织主导收回村民宅基地的曲线拆迁之路。
这一"创新性"模式,在实际操作中容易避开法律监管,却会滋生权力寻租空间。不仅仅在杨箕村,广州正在进行的多个"城中村"改造,拆迁和补偿 程序均备受争议。
三年来,大部分杨箕村原住民都离开了,曾经挨挨挤挤的民居逐一消失。按照最初计划,杨箕村会在2010年拆迁完毕,以迎接当年亚运会的召开。 不过,时至今日,杨箕村仍有十余栋房屋矗立在一片废墟之中,宛如碉堡,其间横亘着积水的大坑和杂乱的荒草。每当暮色四合,万家灯火城市霓虹中,这 片旷地仿若黑洞。
黑洞里,这十余栋房屋的主人仍在进行最后的抗拆,李洁娥曾是他们中间的一员,但她最终没有坚持下来。
52岁的李洁娥,被邻居们唤做"娥姐",透着亲切。多位村民称,李洁娥随和、内敛,曾是留守户中"非常守规矩"的一员。3月21日自家房屋被 拆的冲击,彻底击垮了这个瘦弱的女人。
拆迁溯源
李洁娥是杨箕村最后15户未签协议的居民之一。她的家是一栋三层半的小楼,在上世纪80年代,由已故前夫冼传威与前租户(非村民)陈月眉合作 建房,但因重建未获政府批准,原宅基地使用证原件被收回后,新的宅基地使用证并未下发。
也就是说,她的房子至今没有产权证明。这种现实下,不可避免地,使得李洁娥的房子在拆迁时间表的压力下成为重点清除对象。
早在2000年9月广州市召开的"城镇建设管理工作会议"上,市政府就提出了"城中村"改造思路,明确要加快城乡一体化进程,建设整体协调的 大都市城镇体系。不过在此后数年间,改造进展缓慢。
2007年,杨箕村、猎德村、冼村、谭村和康乐村等"城中村"一起成为改造对象。到2009年7月28日,一份《杨箕村"城中村"改造征询意 见书》(下称《意见书》)下发到了村民手中。据多位村民回忆,这是他们第一次得知要拆迁。
最初,村民们和村官之间发生矛盾,也正是在看到《意见书》之后,对拆迁产生疑问。"得知要拆迁后,我们就去找村里领导要求公布村里这些年来的 账目。"5月22日,一位至今仍留守在杨箕村的户主回忆:"最初是希望能通过村里的经济实力自行完成改造。"
这里所说的"村里领导",是指广州市天河区天河南街杨箕股份合作经济联社(下称杨箕经济联社)负责人。
杨箕经济联社是全国第一个农村股份制经济组织,最早可以追溯至1987年。经济联社下设经济发展公司,将集体经济折成股份,村民设置人头股、 劳动工龄股和发展股,集体经济年终结算,按股分红。
正是杨箕村首开改革先河,拉开了农村集体股份制改革的序幕。
广州"城中村"改造的主要思路是,将原来的村委会转为居委会;把原来属于农民所有的集体土地转为国有土地;将之前由村委会管理的集体经济转为 由集体法人股东和个人股东共同持股的股份公司;对"城中村"进行城市一体化管理,逐步将市政、环卫等纳入城市管理范畴。
在此过程中,经济联社是法定的"城中村"改造主体。实际上,杨箕经济联社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村民要求,也未公开村中账目。联社董事长张建好此前 接受媒体采访时称,村里虽然有20多亿元的固定资产,但不能全部卖掉去改造杨箕村,"村里没有能力自己改造"。
根据初步测算,杨箕村的改造在20亿元之上,包括拆除与重建,这超出其自身的经济能力范围。引入其他资本似乎成了唯一选择,而政府包办了这个 过程。
漫漫抗拆路
2009年8月17日至25日,村民们开始集会、静坐,要求经济联社公布村财政账目。但在8月25日,村民姚杨灯、姚慕嫦、梁伟强和李洪苏因 "涉嫌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"被传唤,同年12月11日被逮捕。
尽管四人皆称集会、静坐是自发的,他们并没有"组织"其他村民闹事,但法院最终仍判处四人7-9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。
如此之后,杨箕村的拆迁步入了快车道。适逢2010年杨箕村改造被广州市政府纳入重点改造对象。是年4月16日,杨箕经济联社召集股东代表大 会,对杨箕村改造方案进行表决。此次会议应到92人,实到87人,其中同意改造方案的60人、反对的3人、弃权的2人,签字同意的股东代表占出席 会议股东代表人数的92.3%。
这次会议直接决定了杨箕村的命运。两天后,杨箕村改造安置补偿方案公布,"拆一补一"的回迁方案出炉。
2010年7月1日,杨箕村正式开拆。两个月之后,杨箕村基本被铲平。李洁娥与部分村民一起选择了留守。
与李洁娥一同留守的村民中,有的村民不同意回迁补偿方案,而是要求将房子作价卖掉;也有村民认为,拆迁补偿方案上只盖有公章,没有法人代表签 字,担心日后出问题而不敢签字。
截至2010年12月30日,在杨箕村1416户待改造的房屋中,签约户数为1386户——这意味着,此时尚有30户村民不同意拆迁方案。在 这些留守户中,只有李洁娥的情况最为特殊,她甚至说不清楚房子的归属问题。
与杨箕经济联社对簿公堂的过程中,李洁娥提供了一份《合建房屋合同书》,为其前夫冼传威与陈月眉在1985年签订。她以此为凭,主张自己反对 拆迁的权利,但法院没有支持这份证据。2011年12月,广州市中级法院终审判决,在98%村民已签约搬迁的情况下,为保护大多数人权利,李洁娥 应当先行搬迁,交付房屋,拆除改造。
在复杂的法律条文面前,李洁娥显得力不从心。时日久远的纠纷解决无望,期间她常对前来的记者和邻里抱怨,可听者也并没有什么办法。
公开资料显示,因杨箕村改造产生的纠纷案件共有29件,其中法院审理判决生效并已进入执行程序的有13件,剩余的16件诉讼案已经作出一审判 决,部分被告已经提出了上诉,目前正在审理中。在这些案件中,"钉子户"已然全面败诉。
"我们会告到底,不会放弃。"有村民称。
在上述众多诉讼案中,杨箕经济联社方面认为,其对杨箕村改造具有合法管理的权利,旧村改造系惠及全体村民的重大事项,部分留守村民对其他村民 合法权利造成消极影响;涉案村民则认为,杨箕经济联社的拆迁和补偿程序不合法。
双方各执一词,法院判决则并不站在留守村民一边。以一份去年12月生效的判决书为例,法院根据杨箕村宅基地为集体所有、杨箕村改造是公益事 业、集体事务少数服从多数三项,判处杨箕村经济联社胜诉。
"猎德模式"难复制
村里老人说,李洁娥爱漂亮,爱跳舞,也爱打五角钱的麻将,而且技术不错,赢多输少。即使不上场打,在桌边看到半夜也津津有味。
她一直没有工作,但每月可收租4000元。日子也还不错,下午打麻将,晚上跳舞、喝茶,过着南方村庄女性典型的租主生活。
但因为拆迁,这一切不复存在。杨箕村拆迁后,李洁娥可依赖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少了,2011年与丈夫分居后,小她10多岁的邻居姚慕嫦,成为李 洁娥死前最依赖的人。
今年3月20日下午6时,姚慕嫦和她去天河城逛街时,两人被强行塞入面包车。众目睽睽下,被押着穿过闹市,姚慕嫦深感耻辱。
面包车一直开入越秀区法院。当晚,姚慕嫦被转入越秀区拘留所,关了13天。李洁娥则由于身体太差,一直呕吐,被转入广州武警医院,直到3月 28日才离开。
姚慕嫦坚信,这是李洁娥精神崩溃的开始。更让李洁娥惊惧的是,辗转从医院回家后,她的家,已成废墟。就在被关押的第二天,3月21日,李洁 娥、姚慕嫦的房屋被越秀区法院"依法"拆除。
4月1日,从拘留所出来后,姚慕嫦见到寄居邻家的李洁娥,"老了好多,整个人像没有魂魄一样。"
"我好怕。"李洁娥哭着对姚慕嫦说。
随后,两个没了家的女人,穿着邻居接济的衣物,借宿在邻居家的地板上。夜里,姚慕嫦总听见李洁娥在轻轻地叹气,一声接一声。后来,怕吵到朋 友,她有时去客厅呆坐,一坐就坐到天亮。
"不只我们这里,四处都在拆。"杨箕村里的老人们说。在广州,杨箕村这样的"孤岛"随处可见。查看卫星地图,广州市规划发展区近五分之一的面 积被"城中村"盘踞。如何改造这些繁衍复杂的"城中村",一直是广州面临的公共难题。
2007年6月,广州开始尝试"城中村"改造新思路——允许房地产开发商参与进来。当年9月,广州富力地产、合景泰富地产联合香港新鸿基地 产,以46亿元的总地价拿下猎德城中村改造地块。自此,开发商成为广州"城中村"改造的中坚力量。
经过四年的开发,猎德村于2011年11月"改头换面",变身高端商品房"CBD行宫天銮"推向市场。此后的"城中村"改造,无不将"猎德模 式"视为标杆。
由开发商"出钱",经济联社"出力"(在土地规划及产权上提供便利),成为广州"城中村"改造主路径。以杨箕村改造为例,截至去年,参与杨箕 村改造的地产商广州富力地产已投入了20多亿元,其中包括9.8亿元保证回迁房建设资金、4.8亿元土地转让金和3.3亿元的两年临迁费。
目前,包括中信、保利、富力、万科、恒大、中海、颐和、珠江、合生、和黄、力迅、方圆在内的开发商,无不活跃于广州的"城中村"改造市场,寻 求开发机会。
不过,"猎德模式"作为成功的案例尚属少数。与杨箕村在2010年一同列为重点改造的九座"城中村"(猎德、冼村、小新塘、萧岗、三元里、林 和、杨箕、琶洲和棠下)中,目前除猎德村"大功告成"外,其他改造均进展缓慢,其中不少"城中村"还面临着法律诉讼。
"创新性"拆迁?
社区成为废墟,家园成为孤岛,留下的人开始了另一种生活。村口大巷直街40号门前的一片空地,被留守户们设成了"会客厅"——聚会议事、会客 受访、麻将唱K歌,都在这里。
这是杨箕村最后的社区生活。
拆迁的阴影,摧毁了大部分邻里的旧温情。签不签协议,获多少补偿,邻居们彼此揣测。由于搬迁迟迟无法完成,杨箕村的回迁计划已经从2013年 拖到2014年。对早早签过协议的人来说,等待过于不耐烦。昔日邻里关系如今变得微妙。
2010年,杨箕经济联社起诉"钉子户",在诉状上,69个村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,希望这些昔日街坊早日动迁。
李洁娥跳楼之后,留守村民的生活并未能得到改善,目前村子进出受限,而村民们的出行亦多有不便。李洁娥的决绝举动,亦未阻挡广州"城中村"改 造的步伐。
"城中村"改造面临的一个难题,就在于如何平衡好各方的利益。尤其是,随着"城中村"改造的常态化,各方的利益诉求也一直在变化。一定程度 上,广州通过引入社会资金,可以将政府与被拆迁村民之间的矛盾尽量缩小。但与此同时,相关拆迁程序与过程备受争议。
2011年1月18日,杨箕村土地出让项目在广州市房地产交易中心拍卖,在整个拍卖过程中,只有广州富力地产举牌,没有其他开发商竞价,地块 直接以4.7265亿元底价成交。这被很多村民指责为"走过场"。
直到现在,杨箕村的土地性质仍为集体所有——多份司法材料佐证了这一点。"为什么没有转为国有土地就拍卖给了地产商?这就是地产商和杨箕经济 联社合谋的结果。"北京才良律师事务所主任王才亮认为。王是三户杨箕村留守村民的代理律师。
依据《土地管理法》第43条规定:"任何单位和个人进行建设,需要使用土地的,必须依法申请使用国有土地。"
2011年3月,杨箕村五名未签约村民将广州市国土资源与房屋管理局告上法院,要求撤销上述招拍挂行为。村民认为,杨箕村土地拿去拍卖,并未 经过全体村民同意,严重侵犯了村民的合法权益;广州市国土资源与房屋管理局则表示,已征得98%村民同意,招拍挂符合规定。
王才亮认为,村民的房屋受法律保护,不能依靠少数服从多数的决定来剥夺。但这种操作手法并不仅限于杨箕村,在广州"城中村"改造中很常见。据 《财经》记者了解,另一座"城中村"——琶洲村的改造同样涉嫌程序违法。2009年9月,保利地产以1.42亿元底价获得琶洲村改造项目——同样 无人竞拍,挂牌出让条件堪称"量身打造"。
琶洲村一名留守村民对《财经》记者说:"(集体土地)没有征收,也没有转为国有土地,就直接卖给了保利地产。"
"广州城市发展很快,如果走正常的招投标程序,审批的时间会很严格,周期也长。所以广州现在很多地方的做法都是简单化了,直接从农民手中拿回 来,再卖给地产商。"北京市盛廷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志同总结。
李洁娥这一跳,并不意味着杨箕村拆迁的结束。按照2009年广州推出的《关于推进城中村(旧村)整治改造的实施意见》,广州将用十年左右的时 间,基本完成138个"城中村"的改造任务。
最后的日子
梁永权家五楼客厅,是李洁娥房屋被拆后,最后寄居的地方。和所有"钉子户"一样,这栋房屋外墙破损、窗户尽失、家徒四壁,但仍呈现出维持着整 洁和尊严的努力——窗上糊着报纸,地板革用水擦过,进卧室前,主人还换了鞋。
拆迁同时摧毁的,还有家庭的温情。3月28日,李洁娥离开医院时,对前来接她的大儿子哭诉,在里面签了不明不白的协议,记不清楚写了什么,但 儿子态度冷漠。李洁娥回来偷偷对邻居说,儿子自己开车走了,没有送她。
4月中旬的一个周末,还在上学的小儿子回来看李洁娥,寄居在邻居的客厅中,小儿子叹着气担心,就快放假了,以后不知道该在哪里住。此后连着几 日,李洁娥都睡不着。
"儿子、女儿们,妈妈欠你们的太多了,房子的事只能靠你们去追讨了,对不起你们了!"李洁娥在遗书中写道:"我心真的是很辛苦……我要走了, 走了就没有痛苦了……"
在一张留给姚慕嫦的巴掌大小的纸片上,李洁娥按上鲜红的指印,对人世最后嘱咐:"嫦,希望我不在人世,你的性格要改变,不要自以为是,学会尊 重别人,好的人要信。紧记。李洁娥字 2012.5.9。"
回到4月中旬,李洁娥从越秀区拆迁办回来,面如土色。拆迁办的人说,由于迟迟不搬,发给其他住户的2万元搬迁奖励,没有她的份了。"产权证没 有,补偿不知道怎么发,搬迁费也没有,这可怎么办。"邻居们记得,面对冷硬的文件条款,她面色惶恐。
在二审判决中,法院认定,李洁娥不享有所涉宅基地的所有权,且"因土地与地上建筑物是不可分割的",房屋也应交还给杨箕经济联社。法院特别提 到,应按照《杨箕村"城中村"改造房屋拆迁补偿安置方案》规定对李洁娥做好安置补偿工作,但并没有提及具体如何补偿。
没有达成安置补偿协议,甚至李洁娥已经没有时间去争取了——在二审判决后,她的房子很快就被强制拆除了。
此后的日子,上访就是生活的主要内容。省市两级人大、政府、检察院,各处都去过了。夹在人群中排队、提交材料,然后是无尽的等待。这是一个让 人逐渐丧失希望的过程。5月初,又一次例行的上访、例行的被踢皮球后,回来的路上,李洁娥突然对同伴说:"这些都没用的。"
梁永权发现,李洁娥常常吃着饭就开始发呆,筷子停在空中,眼神空洞,含着胸,缩成一团。原本就瘦的人脱了形,最后一个半月掉了10斤,1米 65的个头,只余80多斤。
5月7日,倒数第三天。李洁娥和姚慕嫦再次去越秀区司法所上访。一进门,李洁娥就跪了下来,提到死:"求求你们了,我真的想死。"
临走,姚慕嫦替李洁娥收拾东西,在材料袋里发现了遗书。司法所的人不以为意,"不会有事的,她的遗书两个月前就写好了。"
5月8日,倒数第二天。李洁娥突然显得有些高兴。当晚9点,她和姚慕嫦、梁永权三人拣了些废品去卖,姚慕嫦在前面拉车,李洁娥在后面推,猛一 用力,板车整个翻倒在地。李洁娥站在一旁,放声大笑,"整个村都能听到她的声音。"姚慕嫦也跟着笑起来,"你怎么那么开心。"
5月9日。这是她们约好去省政府上访的日子。早上7点,李洁娥在被窝里说,"我不去了。"
"你不去,以后我也不带你去了。"姚慕嫦有点生气。
以后,其实没有以后了。
上午10点半左右,村民梁永权发现李洁娥的遗书,冲出屋门四处寻人。在已成废墟的村庄北侧,一栋待拆的五层小楼上,他看到了李洁娥。"点能 (方言,意为'怎么能')这样拉人拆屋,拉人拆屋啊。"一向温柔的她大声喊着,一面向楼下抛洒遗书。
十多个村民在楼下围着,不敢上去,有人报了警。11点25分左右,消防车从杨箕村西南路方向进入。
就在消防员下车的那一刻,李洁娥伸开双臂,跳了下来。
【作者:《财经》记者 鲁伟 左林 】 (责任编辑:闫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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